在穿越豫园老城厢和老西门以后,10号线新天地站、陕西南路站,又让追忆老卢湾的上海人为之莫名感伤。一方面,那是1990年代末以来小资情调的汇聚之地——去新天地喝咖啡,到百盛过12月31日夜的年终大销品,如今竟然都已经成为了往事。“那是在安妮宝贝笔下白衣白裙纯情的姑娘出没的地方。”乐评人任正说,“可惜,那个专卖打卡CD的小店,那个小门小脸的小店,已经消失了……”
别说打卡CD之类小众货色,在建造10号线以前上海人无人不晓的襄阳路市场就已经灰飞烟灭。只是营业多年的油麻地港式茶餐厅,不知还有多少人能够回忆起来。“其实那家店很有一种脏乱差的感觉,但因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港产片、电视剧很红火,带着那家‘油麻地’火爆了一阵子。”任正说,“后来为了建造10号线陕西南路站,全部推了……推了也就推了,如今上海小青年分分钟买张飞机票去香港正宗的油麻地,当年的那家淮海路油麻地,即便没被推掉,估计也已经倒闭。”
淮海中路之所以高大上,可不仅仅是因为商业繁华,其实从陕西南路站到上海图书馆站之间的淮海路路面上,并没有太多商业气息,但却是上海的气韵所在。从复兴公园到浓荫蔽日的汾阳路上的上海音乐学院。摄影家尔东强十多年前拍摄《上海装饰艺术派》系列作品的时候,来来回回走过不知道多少回。复兴中路上的伊丽莎白公寓、克莱门公寓、麦琪公寓,淮海路上的林肯公寓等等,都可以驻足细看。至于新式里弄的代表作上海新村等等,则又能让人怀想10号线在江湾那一带所能看到的大上海计划遗迹。它们是同时代的作品。
当年的季风书店开在陕西南路站,如今已经搬迁到上海图书馆站。开在陕西南路站的时候,是荡马路年代的尾声,小资们小情小调地在这里选书以后,主要是为了去百盛大大血拼一番。而在实体店都不怎么景气的当下,季风书店开到图书馆站,未尝不是一桩好事。这是一种宿命,也是一种回归——书店开在图书馆畔,怎么说也让爱书之人少跑几步。
西郊记忆
10号线交通大学站一带,有清末李鸿章家族产业,包括如今的上海交通大学、复旦中学等。正因为10号线的串联,让这些大中学校与江湾的大学们有了更多联系,比如2015年5月是复旦110周年校庆,这不仅是位于邯郸路的复旦大学110周年校庆,也是位于华山路淮海西路口的复旦中学的校庆。论起办学的历史,复旦最早就是在华山路办学,如今的复旦中学登辉堂,当年就是李鸿章祠堂。
当地铁列车经过交通大学站,从虹桥路、伊犁路、水城路等一路向西,最终到达虹桥2号航站楼和虹桥火车站。如今,来自海内外的游客大都对虹桥枢纽很熟悉,然而上海的大虹桥概念,大约在20世纪中前期即已经形成。
虹桥镇,坐落在如今的漕河泾地区,属于闵行区。然而,从20世纪中前期开始,上海人概念中的虹桥,大约就在如今的古北、虹桥迎宾馆这一带,大约相当于虹桥镇北5公里左右。除了“虹桥”,上海人又称这一地带之为“西郊”。西郊公园如今的名称是上海动物园,亦是10号线的一个站点。
一提起虹桥路,一提起西郊,不得不提的就是虹桥路的别墅们。白先勇在他的小说《谪仙记》中,也将人物李彤的家,安放在虹桥路的别墅里。这是一幢德国式建筑。从10号线虹桥路站出来,要向西走上两站路,才能到达传说中的那幢德国式别墅——白崇禧家。白先勇曾回忆,抗战胜利后,他随父亲白崇禧来到上海,一度得了肺病,需要隔离。于是,就在虹桥路的别墅住了两年。这两年,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,是孤寂清冷的岁月。
“凤阁龙楼连霄汉,玉树琼花作烟萝”,当白崇禧败走大西南,继而随蒋介石退往台湾,作家张爱玲却仍在上海。在1949年后新写的小说《十八春》里,她将祝鸿才暴发的标志,定为“在虹桥路买了别墅”。那个年月的虹桥路凯旋路附近,是上海西郊的农田村舍,间或有乡村别墅点缀其间。
张爱玲最终在1950年代初离开了大陆。也正是在那时候,上钢十厂的冷轧带钢车间,在虹桥路与凯旋路之间开建了。车间之大,与位于淮海西路的十钢总厂遥相呼应,直到厂区相连。到了1990年代,随着产业结构调整,上钢十厂原址又逐步停产。
如今的上钢十厂老厂房,成为了艺术园区,最潮最in的美术馆、画廊聚集其间,那就是红坊。红坊,正是经历了西郊田园村舍、工业化大城市钢厂后,此地最新的风情。前年夏天,红坊曾经有过一场大活动——上海艺博画廊、上海圣菱画廊、上海华氏画廊、上海红桥画廊和上海奥赛画廊等发起的“画廊联盟”。 只要看看参展艺术家的名头,就能掂量出此画廊联盟在艺术市场的分量——罗中立、周春芽、刘小东、丁乙、何多苓……,都是中国当代艺术第一线的名家。然而,当年白先勇、张爱玲那一辈人的西郊记忆,在如今的10号线这几个站点,却真的很难寻觅,不能说都已经随风消散,但大多只是零星地伫立在那儿,成为了上海一个年代的点滴痕迹。

